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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解放才得以看見──「邂逅,在帝國霸權之外:日治時期台日文學與戲劇的流變」講座側記

講題:邂逅,在帝國霸權之外──日治時期台日文學與戲劇的流變
主講:吳佩珍(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所長)、吳叡人(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張隆志(台灣歷史博物館館長)
時間:2022年6月5日(日)16:00-17:30
地點:台北世貿一館B327展位

左起為政治大學台灣文學研究所所長吳佩珍、中央研究院臺灣史研究所副研究員吳叡人(螢幕中)、台灣歷史博物館館長張隆志

文╱王崇怡(政治大學歷史系碩士班學生)

本演講為2022年台北國際書展系列講座之一,為《福爾摩沙與扶桑的邂逅:日治時期台日文學與戲劇流變》一書的主題講座。由本書作者、政大台文所的吳佩珍教授主講,並邀請中研院台史所吳叡人教授和國立臺灣歷史博物館張隆志館長,從歷史觀點切入補充討論。

活動首先由吳佩珍教授分享本書梗概與各章節架構內容。本書主要從日治時期的文學與戲劇中,探討台灣人和日本人之間錯綜復雜的交流與互動關係,並重新思考統治與被統治的意涵。吳佩珍謙虛地表示,此書為目前研究現狀的呈現,許多主題仍在探索中,有待後人繼續深掘考究。

關於寫作動機,吳佩珍教授發現日治時期台日人關係的既有研究,多以台灣的歷史視點出發,很少從日本人的角度探討。此外,關於參與1895年乙未戰役的日本人集團,以及之後在台日本人的活動與交流,也很少見到學界有相關討論。更進一步,吳佩珍教授探討日治時期台灣島內人口結構與族群的改變,並且思索台灣人流與物流在帝國版圖的擴張當中,到底經歷什麼樣貌的接觸、衝突與流變。

全書結構分為三部八章節,從1895年日本領台到1960年代的時間軸開展,分為「福爾摩沙與日本敗者」、「往返台日的戲劇運動與思潮」,以及「易地而居到易/異地書寫」三個主軸探討,探究日治時期台日兩地交錯流動的文學與戲劇現象,進而建構出有別於過去文學與文化風景中,日本帝國與殖民地台灣鮮明的上下政治關係框架。

第一部「福爾摩沙與日本敗者」,首先從日本敗者視角重新探討北白川宮在明治維新史的定位,同時對照病歿於台灣征途的北白川宮在台生成的傳說與形象,試圖解析殖民地台灣如何從「敗者史觀」建構北白川宮的形象,也呈現敗者視野的台灣殖民事始。再從森鷗外的長子森於菟的渡台動機,以及其在台事業與活動,考究在台日人文壇的耽美派系譜。此外,吳佩珍教授也考察民治維新敗者集團出身的西川滿與永井荷風等人,分析他們如何在台灣文壇建構「耽美派」系譜。從森鷗外、永井荷風、佐藤春夫到西川滿,吳佩珍教授一一爬梳各自作品與其美學脈絡,從比較觀點探討台灣文壇在地隱然形成的耽美系譜,以及西川滿如何承襲此脈絡,並以台灣風土實踐耽美派的書寫。

第二部「往返台日的戲劇運動與思潮」,引介莎士比亞四大悲劇之一的翻案劇〈奧賽羅〉,討論《臺灣日日新報》中在台上演的紀錄與劇評。《奧賽羅》翻案劇展演著帝國對外擴張如何牽動人種位階問題,經過川上音二郎改寫後,除了展露帝國的運旺,也揭露版圖擴展後,日本帝國內部「人種位階」變動的問題。吳佩珍教授考察《臺灣日日新報》的戲劇欄,比對《奧賽羅》翻案劇在台的上演紀錄,透過劇評探討台灣在地觀眾對「帝國」如何展演「台灣」的觀感,同時透過「殖民地台灣」的舞台,看見帝國的擴張與演劇近代化的相乘關係。接著討論愛爾蘭文藝思潮的越境以及其在東亞的傳播與影響。愛爾蘭文學具有強烈的民族特有性,日本帝國中心卻得借其完成對殖民地台灣的想像,吳佩珍教授也對此弔詭現象進行更進一步的探討。在傳播過程中,台灣的「西來庵事件」成為帝國想像「殖民地台灣」的觸媒,同時愛爾蘭文藝思潮的推波助瀾也激發當時的台灣人對民族主體性的想像。最後再以秋田雨雀、田漢與吳坤煌為中心,分析1920至1930年代日本戲劇與東亞左翼文藝思潮。

第三部「易地而居到易/異地書寫」,分析1920至1930年代的日本現代詩運動中的詩人饒正太郎(1912-1941)。饒正太郎的創作發展與日本新詩發展緊密連結,其生前沒有出版完整詩集,刊登在各類詩刊上的作品也多散佚,直至近年大量詩刊復刻以及台灣留日學生研究的發展,才使饒正太郎為人所知。吳佩珍教授認為研究饒正太郎的創作生涯與發展,得以顛覆日本中央文壇對地方文壇的「中心(殖民者)」與「邊陲(被殖民者)」的定位現象。接著考究坂口䙥子的台灣書寫,是如何顛覆殖民者與被殖民者兩者之間約定俗成的殖民力學想像。吳佩珍教授強調,二戰後在台日人作家逐漸少有對台灣的書寫,而坂口䙥子(1914-2007)便是少有幾名持續書寫台灣的作家。坂口䙥子的作品主要以「原住民女性」書寫為人所知,除了導入性別的台灣書寫以外,也再現「霧社事件」與「理蕃政策」衍生的策略婚姻所帶來的悲劇,將觀看的他者化為具有能動性的主體。吳佩珍教授也談論坂口䙥子的戰後自傳《螳螂之歌》,從中探討其如何回顧戰後台灣生活。

最後吳佩珍教授重新審視日治時期台灣與日本,乃至與東亞區域之間「越境」的歷史、文學、戲劇現象中,如何呈現移植、抵抗、消長、互補與易位的諸多複雜面向。從中將日本「敗者」歷史可視化,呈現其如何在「殖民地」台灣重新創造自身定位。考察「殖民者」與「被殖民者」如何挪用西洋戲劇經典,在政治角力中尋求「優位」位階。吳佩珍教授也強調,帝國的邊緣者並不僅止於「被殖民者」,還有身處在歷史夾縫中,因「厭戰」而被貼上「非國民」標籤的在台日人,拾起這些游離於「帝國霸權」外邊緣者的故事與聲音,重新解放被禁錮在強烈政治意識形態中的斷片,「唯有被解放,才能被看見」。

接著由吳叡人教授作回應。吳叡人教授從吳佩珍教授學術背景的特殊性談起,指出台灣比較文學研究,往往以英美文學為主,少有日本比較文學脈絡的研究基礎。而吳佩珍教授在日本受到的文學訓練,以及之後到芝加哥大學攻讀北美日文研究訓練,使其融合日本比較研究與西方視野的日本文學研究專業,同時關照跨國現象以及近代以來西方理論與日本文學的接觸,這些學術專業背景相當適合進行台灣的日本文學研究。此外,吳叡人教授也分享其做台灣思想史的經驗,認為台灣位於西方世界、中國與日本等中心的多重邊陲位置上,在這樣的殖民處境下,台灣研究者必須去了解不同中心對台灣的影響,必須釐清不同時期支配台灣的中心,以及其和邊陲台灣的雙向影響,同時單一中心與邊陲的關係又有各種層面可以探索,因此完整的台灣研究必須要有全球史的視角,是個相當複雜的作業過程。

對於台灣的比較研究,吳叡人教授認為除了上述觀點外,更要充分深入地理解台灣,不只是台灣的文本,更要理解不同語言的各類文本、意識形態、價值觀以及各時代語彙,尤其是文史領域研究更是需要。戰前台灣民主運動思想研究,其在地文本所承受的文化影響是多重且複雜的,須將在地文本進行全球性地解讀。吳叡人教授也提到,台灣的跨國文史研究訓練並不十分堅實,缺乏強硬的輔助性學科,尤其是外國史專業,這對台灣年輕學徒更是不利的發展,缺乏相關背景者共同協助進行台灣研究。因此,吳佩珍教授的學術專業背景,更是對台灣研究帶來深刻的啟發性研究,從不同的專業角度進行對話,提示另一種可能的意義,為此後台灣研究進行擴土的工作。

再來是張隆志館長進行回應。張隆志館長試圖以簡單輕鬆的方式,帶出非學科聽眾與讀者的共鳴。張隆志館長也指出台灣研究界中,少有學者可以用外語文進行學術對話,從吳佩珍教授在書中的各個考察可以看到,這些帝國邊緣者並非單一個案,他們歷經中央到邊陲又再度回到中央的歷程,翻轉台灣過去的研究論述,提供動態的視野。張隆志也援引《看得見的臺灣史・空間篇》一書,指出吳佩珍教授的《福爾摩沙與扶桑的邂逅:日治時期台日文學與戲劇流變》為「看不見的台灣史」,認為我們擁有許多無法從台灣內部看到,必須提高到跨國層面才得以發現的新的歷史事實。從吳佩珍教授最後提到的,「唯有被解放才得以被看見」,得以讓我們看到台灣主體性的展望,也反映吳佩珍教授此書的核心主軸。

最後吳佩珍教授做總回應,謙虛地表示自己並未完全掌握其他學科,對於政治意識形態、戲劇史與思想史的部分仍有待後續考究。也提到,台灣土地的多樣性與跨域性,豐厚日治時期台灣在地作家們的書寫養分,使其有別於當時內地作家,更是後繼學人可以深入探討的領域。

//主題書籍//
《福爾摩沙與扶桑的邂逅――日治時期台日文學與戲劇流變》◎吳佩珍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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