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題:田野敲敲門──帶著基本功去那兒?
時間:6月4日(六)13:00-14:30
地點:台北世貿一館展位B327
講者:陳怡伃(臺灣大學社會工作系副教授)、黃書緯(臺灣大學創新設計學院專案計畫助理教授)、黃舒楣(臺灣大學建築與城鄉研究所副教授)

文/林彥伶
《田野敲敲門──現地研究基本功》是臺大出版中心於去年九月剛出版的新書,由六位不同領域的老師們,集合田野經驗的集大成之作。
在臺大的眾多系所當中,「深入田野作研究」可以說是大部分學生都會經歷的課題,為此,臺大的創新設計學院早在 2015 年就開啟了跨科系的田野工作坊,並歸納出這本書所提到的各種方法。
貼近生活的觀察,是田野不可缺少的基本功
黃書緯首先分享了自己最貼近生活的經驗,那就是始終在異地保有的「好奇心」。
身為一個喜愛跑步的人,即使是要到外地出差,黃書緯選擇飯店的首要考量,仍是「附近有沒有適合跑步」的地方。不過,即使事先能在地圖上做好足夠的功課,但真的到當地時,就會發現與地圖的「不符之處」,而正是觀察到這些不符之處,讓黃書緯的好奇心油然而生,進而產生研究田野的興趣。
事實上,黃書緯的跑步之於田野,就是基本功之一,因為在跑步的過程中,能夠透過視覺、嗅覺、觸覺等等感官體驗,去認識這一個全新的地方,透過這樣「深入的觀察」,我們才有可能「深入田野」。
而說到深入田野,就不得不提到黃書緯的啤酒研究。當時,為了這份研究,他特地跑到了花蓮的卓溪鄉,一路參加啤酒大賽、混進釀酒大賽、體驗原料採收等活動,從外行變內行。
其中,讓黃書緯最印象深刻的是,當時在體驗原料採收的活動時,他也觀察到身邊各種因為不同原因而前來參與活動的人們,了解大家是如何想像啤酒這個產業,這能提供他從更多不同面向去進行研究,而這也正是田野有趣的地方,因為「不同的視角能延伸出不同的議題」,讓我們這些「外來者」能更全面地了解一個地方。
除了要用開闊的心胸去觀察,事先不帶「成見」也是田野研究的一大課題。
黃書緯提及自己曾帶領學生前往自強隧道上的小社區進行訪問,當時大夥兒都是帶著「這裡的人過得很辛苦」的心情前去,殊不知在當地的長輩眼裡,這群沒有「冰箱」的學生們,才是過得比較辛苦的那一方,甚至在回程還被塞了許多能夠「溫飽」的食物。如此和預測不同的結果,反倒讓學生們有了不同的思考。
不過,對黃書緯來說,這趟田野之旅帶來的意外收穫,反而是眼前的高中生們。由於平時他帶領的大多是大學生、研究生,各個都有較清楚的研究目標,相比為了能「逃離學校」的高中生們,這可是完全不同的體驗。
田野調查、田野研究,乍聽之下會覺得是個嚴肅的課題,需要繁瑣的方法論,但田野不是書面上冰冷的文字,相反地,田野是個「活生生」的存在,正因為如此,它可以很立體、很貼近生活,有時即使沒有目標,但當你從這些簡單的觀察做起,也能有令人意想不到的收穫。
每種深入田野的方式,都是不同的際遇
對於黃書緯進入田野前不用特別帶「特定目標」的分享,黃舒楣是相當認同的,不過,她特別提醒大家,練習放棄目標不等於沒有目標。
進入田野調查是一件龐大的工程,評估個人的時間、能力、金錢乃至目標,都是出發前的必要課題。而正是因為田野是個活生生的地方,往往會和原先預測的結果有些不同,所以,練習放棄原本的目標,是田野的一大課題,同時也是必須練習的一大挑戰。
那麼,若是已經下定決心要進入田野,又該做好什麼準備呢?
黃舒楣認為「學習不搗亂」為首要關鍵,因為在這些被稱為「田野」的地方,是當地人們日常生活的所在,所以,他們並沒有義務去協助我們研究、甚至有空回答研究者想挖掘的問題。
黃舒楣提到自己某次訪談的過程,不是在會議室,也不是在咖啡廳,而是在受訪者的家門口,因為對方實在抽不出空來,所以只能在她邊做手工工作才能邊完成訪談。
此外,黃舒楣也分享了某位學生的例子,其研究目標為萬華的露天二手市場,起初她僅是透過邊晃邊買的過程來嘗試研究,後來黃舒楣推薦她直接在當地「打工」,因為當她從原先的消費者角色轉變為工作者的角色時,一定能更了解在這裡工作的人,更能從不同層面去深入探討。
事實上,這個打工的例子就如同前面黃書緯分享的啤酒原料採集活動一樣,都是透過直接參與田野的活動,來進行最直接深入的研究。
又因為每個人在田野會遇到什麼都是不同的際遇,因此陳怡伃也特別強調,《田野敲敲門》不是一本教你如何步步進入田野的教戰手冊,而是分享各種田野的經驗,讓讀者懂得如何面對。
出發前做足功課不只是基本功,更是對田野的尊重
有了好的觀察作為基礎、親身參與田野活動來認識田野,那麼接下來最重要的課題,便是如何與田野產生「互動」。
關於這個問題,黃舒楣首先提醒大家在第一步的「聯繫」,互動就已經開始了,絕對不能馬虎。
黃舒楣提到自己的藝術工作者朋友,曾遇到突如其來的窘境:當時,大夥兒都埋頭在工作室工作,然而卻屢屢遭到門外學生的「偷窺」,一問之下才知道這群學生想要找一位「有名的藝術家」,但尷尬的事,學生們不知道這名藝術家是何許人也,也沒有和對方約時間,只是單憑網路的資訊就貿然前來。
想當然耳,這趟田野之旅只能以失敗告終,畢竟這群學生連最基本的準備工作都沒做足,不只白跑一趟,也因他們的唐突而打擾到那群藝術工作者們。
不過,所謂的事前功課可不只是要搞清楚對象、約定好時間如此簡單而已,事實上,舉凡該地或該行業的基本常識、行話,都是事前該準備好的功課。此外,預想訪談的情境與結果,也是一大課題,因為在田野會發生的可能有無限多,但若是現場沒有隨機應變,反而做出了不適當的反應,也會影響後續的田野工作。
訪談的過程,最重要的是共感與同理心
雖然訪談前先做足功課是基本,但陳怡伃認為先「預設立場」倒是不必,因為很有可能會因為自以為的立場而冒犯到訪談對象。
以「記者式訪問」為例,我們時常會在新聞上看到令人頭痛(或者以黃舒楣所說的:絕對會被當掉)的訪問,例如:將麥克風強堵在受害者家屬的面前直問他們傷不傷心,彷彿你一點也不在乎他們的心情,只在乎你是否收集到「你要」的資訊。
或者是,在訪談的過程中露出批判的態度,例如:「質疑」受訪者為何不這樣做、那樣做,在過程中屢屢顯露自己的「立場」。
事實上,黃書緯認為在進入田野前是不可能沒有立場的,因為正是因為有立場,我們才會有關心、研究的理由,這是很自然的事。然而,即使有了立場,當我們在聽到和自己想像「不同」的答案時,如何做好的回應、如何讓訪談繼續往下走,才是我們更要努力的課題。
黃舒楣則是提到,有些人進入田野前早早有了「結論」,進入田野訪談,不過是為了取得能夠引用的「應證」,但當你帶著結論前去,便失去了探索、理解的意義,那麼這趟田野之旅也不足以被稱為田野之旅。
田野調查之於我們,或許只是工作、功課的一環,但對受訪者來說真真實實的對話,不論基於什麼原因讓他接受採訪,我們做田野的都該獻上最大的感謝與尊敬,並且以同理的心態面對他們。
認識田野,也是認識自己
《田野敲敲門》是集合田野經驗的集大成之作,提供大家在「敲門」前可以準備的基本功。
不過,如同書名所述,這僅僅只是「敲門」,是起點而非終點,在門之外會有的際遇都是因人而異。
所以在敲門之後,我們應該去哪呢?
對黃書緯來說,田野並非是「在那」、彷彿一個遙不可及之處,事實上,要跨入田野是件容易的事,而當你跨入田野之後,在此處所獲得的養分、思想等等,都將成為你人生的一部分。
黃舒楣則是認為,做田野就是「想辦法去靠近想要問的人(Meeting where there are)」,而當終於到了田野後,你原先看世界的角度都有新的可能性,因為這正是在人與人的互動中,能夠獲得最寶貴的事物。
其實,認識田野,也是認識自己的一個過程,不過多長的時間、多久的研究,你都因為踏入了一個全新的場域,而獲得全新的體驗,你因為田野發現自己好奇的事物為何,也因為田野有了新的思想。因此,在敲完門之後,什麼都有可能發生。
那麼陳怡伃的看法是什麼呢?
她說很希望《田野敲敲門》能夠出第二集,屆時還請大家多多關照啦!
//主題書籍//
《田野敲敲門──現地研究基本功》◎洪伯邑 編